我说的让你三分,不是三分流水七分尘的三分,而是天下只有三分月色的三分。
开学之后应该不怎么更新了,都是假期更新得多,不过节假日应该会写一点。
 
 

希腊五部曲·英雄时代

#有大量私设,希腊神话,科幻元素

#主打皇家姐妹组

#前情回顾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青铜时代

#全文2w+,很长。不耐烦的不用看。

#情人节快乐吧。


1

“此刻,

我的心情就像是

波涛汹涌中激荡的扁舟,

熬过了风浪。

此刻在平静的,

梦幻的,

现实的海里,

抬头看着月亮,

轻轻地挂在苍穹。

没有牵挂绕肠的云彩,

只有一轮明月,

一叶扁舟,

还有舟上的我。”

 

2

当我还是个小小孩的时候,我的老师,已经成为战神殿的一把手了。穿着神圣盔甲的老师,威严,不可侵犯。在教堂里,又仁慈,温柔,诲人不倦。

她天仙似的美貌与冷漠并存。神殿的位置令人仰慕,同时让人不敢接近老师。无数的骑士和大人都争不上这并肩的位置。

据说,有人曾被老师认可,是能够与她并肩的另一个人。

 

可是,每每在神殿花园的紫色花丛里,只剩下一个,眼神漠然,神情冰冷的celestia。我曾问过我的老师,为何这般。

神殿的光,似乎永远都离不开她的光,此刻也会黯淡下来。这个时候,她会摸着我的头,温柔的看着我,什么也没有解释。但眼神里,缓缓流动着,无法自拔的悲伤。

 

直到她放弃神位,去流浪。去做个被誉为思想家的牧羊人,被神殿追杀,然后又在草坪上躺着,舒适地看着眼前这个不圆满的月亮,像唱出一首悠扬的牧歌,才将这个离奇的故事描绘出来。

 

如歌如梦的牧谣里有的,是她永远歌唱的一个人,另一个神。

她哼着牧羊的小调,道出这个故事:

 

3

我和我的妹妹,是神殿的圣殿骑士,是曾经的圣殿双骄。我和她,曾形影不离,也爱恨交织。

我和她决裂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那是我的青铜时代。太过单纯是我的错,太过固执,太过模糊也是,最后错的,却是无法平衡的责任和内心。

 

那时候的我有多么的幼稚,现在就有多么的潇洒。哈哈,我是不是太文绉绉的?好吧,的确,这个故事不该这么讲,太多的色彩,会使它变味的。

唔......

我的一生,是波折的。也是离奇的。但最后,也总归是平静的。

 

4

当我从城外的世界回来,我还不知道已经和我的妹妹分离了。我的母亲,上一任的战神殿之首领,劳伦•宙斯曾在我昏迷的时候来看望我,在手心处传授我更强大的神力。我以为这只是我继承了神位之后,肯定会获得的神力。

 

我迷糊的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母亲的床上。

母亲的贴身侍从面无表情的告诉我,我的母亲把我从城外的世界救回来之后,我一直昏迷到现在…

我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我成为了阿波罗神,下一任的圣殿之神,现在劳伦•宙斯会逐步脱离政权,直到我能够真正地继承神位……

 

我问:“Luna呢?”我记不清了,但是我的妹妹没有出现在这里,令我有些心慌。

她听见我问,猛打刹车一样,截断了她的话。她呆愣地看着我,似乎在酝酿着自己的话语,不说话了。让我觉得这个人像是个吊着线的木偶。因为过了很久,久的让我害怕。

她才像挤支干瘪的牙膏一样,告诉我:“她,叛变了神殿,被放逐了。”

 

于是她退出去了。或者说我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只剩我,和泪水断了线般滚落。

 

5

日子还是照常的过。

母亲退朝,开始半隐退生活。我基本上不能见她的面,神殿的事务全部都落在了我身上。

 

我开始早出晚归的生活,没日没夜地工作。早上抬着眼皮去批文案;下午托着腮听法庭审判;晚上在去整顿军队的路上边吃晚饭,边指导推行公薪制;半夜往床上一躺。天亮继续工作。

 

我似乎明白了一点,Luna为什么要跑去和贫民们在一起。也许城中的确,非常的不平等。

骑士们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忠诚。多的是阶层分明,多的是两面三刀。

外城的势力日益强大,城内的中下层贫民联合奴隶们开始有目的的反抗。

我马上开始着手新政,实行公民大会制度。让中下层的贫民们能够参与国家主政,以换取他们的服从与安定。与此同时,派出军队对他们进行镇压。

 

我明白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celestia•浮士德了,现在的我,是名为celestia•浮士德•阿波罗的神了。在神这个位置上,我不能够做逾矩的任何动作,不能够对国家的公事抱有个人的私情。整顿完这些,也不算辜负母亲多年对我的教导。

 

 

与城内贫民们的抗争,我没有一次看见Luna。或者是她不想看见我,害怕看见我。可是,没见到她,我反而庆幸。或者,是我害怕了。

 

6

等我的伤势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公民大会制度也推行开来了。只有少数的贫民没有参与其中,并且拒绝领取雅典城给予的工薪。我听说他们反抗激烈,誓死追随他们领袖的民主与平等。

 

当时,我坐在战神山的神位时,心里涌起来的是,鄙视。是的,鄙视。你没有听错。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只有这个词。

那时,我是这种“贫民民主”的绝对反对者。

现在倒成了这种民主的绝对支持者,哈哈,真是有趣。也就是他们批判我引进的新神。不过这种话还是少说吧,免得把你教坏了。

 

我知道Luna肯定在他们的队伍里面。他们追随的领袖就是Luna。我的心里,不仅是悲愤,更有的是,莫名的冲动和自私。有一种嫉妒感吧。

当时,我已经有了一些对Luna的不满情绪,一种自私的情绪。

 

7

自我继位后的几年,战争已经不多,只剩下少部分还在挣扎的“潜行者”。每当尝试想起Luna叛逃的事情时,我便会头痛欲裂,甚至昏迷过去。醒来的时候,都躺在床上,脸上湿漉漉地留有泪痕。

我也渐渐熟悉了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只是不时在休息的时刻想起,以前的梦想。想做的就是一个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牧羊人,在草原上吆喝着我的羊群,在晚风里听他们咩咩叫着挤进篱笆圈子里。

然后在这种梦里,笨重地睡去。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梦见了Luna。她伤心的哭着,我明明就在她面前,可我却碰不到她,不能为她拂去泪水。我急了,我想去抱着她,像以前小时候一样。

就在我扑过去的那一刻,我醒了。

我躺在神殿的床上,她不知在何方。

心口空荡荡的,却像烧炉里憋屈的空气一样闷。我想问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把枕头往对面的墙上一扔,破口大骂皇家粗口。把心里的怒火全都泄入那面石墙,让这种没有意义的行为耗尽我的体力。直到我累了。

我弓起身子来,抱住自己。无言的泪水打湿了我的被褥。

夜包裹起四周,也不能够明白我的倾诉。

 

突然,床边的风刮动了一下。我猛地抬起头来。枕头下放着的匕首被我右手抓住,抓住了这把一直用来防止刺杀的匕首。

这也属于生活的一部分,尽管战争已经过去。

 

月亮的阴影下,一道细长的身影从窗前闪了进来。

“谁!!”我发出低声的怒吼。我讨厌别人看见我的眼泪。

 

那人也掏出了匕首,刀光闪烁,剑意如冰。我不擅长短刃,但对方似乎很擅长。尽管“它”处于逆光的状态下,还是非常的快速地朝我刺来。

 

床单上立马出现了个窟窿,我翻下了床,握起靠在床边的长剑,短刃便被我扔掉了。“报上你的名字。”我把长剑对准那个人脖子。光影之下,我大致看清楚了那个人的身影。

是个女人。带着一种没有见过的面具。羊头骨面具。

 

她的头发有一半被月光照成银白色,不禁让我想起那日摔在Luna怀里的女孩。怒火在我心中爆炸般燃烧开来,我冲向她,马上挥过一道横斩。她没有选择与我对弈。

只见她向后一躲,侧身向窗边翻了下去。犹如没入没有水花的湖面,等我探身去看时,窗外只有一片绵延的花园和无尽的栗色土地。

 

说实话,那夜,我感到失落。

 

8

我开始正式同神殿的众神工作,这是作为奥林匹斯山继承人必须承担的责任。

那些神,其实,说不上有多伟大。

和我儿时的记忆不同,这些神,像是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兢兢业业,面无表情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对他们而言,交谈是没有意义的,只需要完成任务就行。

另一部分的人,太过自恋。对待神殿的事务从不尽心尽力,成天享乐,快活一天是一天。这同我的行事作风完全不搭,以至于我以前喜欢和他们对着干。

我虽然是众神之长的继承人,但他们似乎不认可我。

 

日子如激流上冲荡的小船,不需要丝毫的在意,便已经飞速的前进。

母亲慢慢地隐居起来,在一个小山坡上建起一间小草屋。自己一个人居住,过起一种“退化”的生活。

我看过她用一种很古老的铁具,在爽朗的清晨劈好柴,轧成一捆后,把铁壶放在树叶下收集清纯的露水;

听过她在无边的草原上放声唱牧羊歌,那时,远方的风也跑来为她伴奏;

闻过她在草屋山下种的连绵的紫色的花田,飘满漫天的清香味。

似乎,她创造出了梦,沉沦了我。她告诉我,这些叫“薰衣草”。

可是,每一天的晚上,她都用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把我轰回皇城。没有一天会让我留下,哪怕只是一晚。

 

回到雅典,马上便被城门的光亮拉回去了。

雅典,对我来说已经不在熟悉了。

雅典不断的变化。一切的一切,已面目全非了。

 

9

周围的城邦肆意的挑起战争,叫嚣着让出我们的战神山。其实,一直都有战争。自母亲的白银时代起,人类的纠纷就没有停过。随着他们寿命的增长,战争也随之增加。

 

又是一日战争。雅典的神们旨意我去迎战那来势汹汹的波斯。波斯不可小觑,在占领了小亚细亚半岛后,直指我们的城邦。

但,令人头疼的是,神殿山的神明,似乎并不在乎这场战役。仍然是该吃该玩该睡。与此同时,战火,烧遍了希腊的角落。

我不禁生出一份厌恶来,凭什么我出生入死,他们就饮酒作乐?可是,每当我有这样的想法时,母亲的背影就会浮现在我眼前。她那时,何曾不是如此?

只是这次,她站在了我的身后。

 

10

我们称这场战争为“第一次希波战争”。

雅典,动员了大部分的重装步兵去应对那马拉松战役,只留下了少数的海军保卫我们的爱琴海。因为我们都民主,遵循了大部分人的意愿。并且神明们不愿意去为了这一场“无所谓的战争”派出原本服侍他们的,大量的奴隶。但他们愿意出一点力。

我大概也愿意找个机会把他们都清理掉。走出战神殿后,我这么想着。

 

我站在波澜起伏的爱琴海岸上,身后是我们的剑和盾。我静默地立在山巅向外望去,一艘又一艘的船从海天相接的边缘升起,又从那蚂蚁大的身躯,幻化为庞大的战舰。那天,我默默地为雅典祈祷,用我的神力作为波塞冬的祭品,请求他的增员。毕竟,重装步兵善守难攻,面对人数占优势的波斯,我们只能开局就掀底牌。

 

波塞冬是老派的神,不过却比另一些守信用得多。果然马上便升起了大风,海面陷下去一个又一个漩涡;四面的乌云向海面的船只翻涌而去,团团围住;波浪卷上天边,掀起层层巨浪……海狂怒起来,使我们不得不先躲进山洞里,再从缝隙中窥窃那风暴的一角。

 

同样从海天相接的边缘,挤入了那个海的恶魔——被我们称为Typhon的恶魔。

恶魔骑上了波塞冬最快的战马,直奔前线。还在海浪中翻滚的波斯军队,被一一斩落,沉入大海。风暴封锁了整个海面,让人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神赐予了恶魔波塞冬的三叉戬,一举定下乾坤。

在神力之下,无人生还。

波斯船队已经全部喂了鱼,风暴却还在继续。我们只能等待恶魔慢慢退场,才敢出去一睹那战场的惨状:

只见战场终于又重回风平浪静。

海,抹掉了所有的血迹。

 

我身后的战士雀跃的欢呼,大声喧嚷着要回去庆祝因为神明帮助而获得的胜利。我却高兴不起来。

海,是神的力量,不是我们的。

在那已然平静的海面,我似乎看见仍暗波汹涌的神力。

 

11

波斯军在陆上进攻的队伍,同样溃不成军。我们的马拉松战役大获全胜,长跑健将斐力庇第斯被我们供奉为英雄。但我不敢轻易放松。

周围的邻邦纷纷向我们进贡祭品,为我们的神明进贡。雅典城欢庆了整整三个日夜。面对着彻夜通明的雅典,我的心却被说不清的空虚填满。

此刻,只剩我一人立于这神殿,向下,俯视着众生。

 

弯月牵强地缚在幽寂的夜空,似乎也不愿意呆在这无云之夜。灯火璀璨的雅典,把月华比了下去。于是,月亮躲入了从爱琴海那端湿漉漉的浮云里。雅典的夜空,终究一无所有。

 

我扯紧了披风,寒冷灌满了我的怀。我突然想到,雅典城,不也这样孤独,寒冷吗。于是,我写下了这样一份提议,交给公民大会:

 

建立希腊联邦,以便抵御强敌。

 

至少,雅典不会那么孤独吧。

我抓紧披风,走回了寝室。夜里,薰衣草在花园摇曳。

 

 

12

历经这场希波战争,雅典一战成名。越来越多的城邦加入了我们的联邦,我们都用起了统一的名字,希腊,以此表示我们的强大。

斯巴达是我们强大邦主,让我们也忌惮的是他们所向披靡的陆军。

 

我开始逐步改革军制,发展雅典的兵力,特别是海军的兵力——建造一百多艘三层桨战船,并加强海军训练;

同时巩固雅典的民主制度,让我们周围的城邦认可我们;

放宽经商的限制,在经济上抓紧邻国,形成软性联系;

释放奴隶,获取更多的生产力,也传递民主思想;

扩建神殿,每年都举办隆重的祭祀活动;

扩建各项防御工程;

……

 

我所做的一切,遭到了神殿的强烈反对。他们反对这种没有什么实质作用的政治建设,他们认为联邦很和平,不需要这些“尖锐”的措施。

元老院里的贵族,则认同,善良地,真诚地同邻邦交往我们才能更加巩固的发展。

没有多少人或神支持我,民主,是保护他们的盾牌。

 

13

我每天忙里忙外,连丝毫的空闲也抽不出来。

多数的时候只留下星星和浮云,装点着皇城的秘密花园。我开始失眠,整宿地睡不好。在那些夜晚,我只喜欢跑去那里。

 

每当我孤独地在花园里徘徊的时候,回忆总在不经意间溜进来:

水池一如当年,不停喷涌着清澈的泉水;爬上藤架的花流下架子,稀疏中映出点滴月光的碎片;石子路的缝隙挤满了落叶和青草,澄清的月光载着它们,慢慢淌着;小虫子在这里也快乐地唱那无忧的歌。

月夜笼罩花园,守护着我最幸福的回忆。

我在花园里,通常静默地坐着,学着母亲的模样,聆听世界的声音。

那时我最宁静的时候。

 

我也会在那时设想,退位之后,像母亲一样,在山坡上建一栋草屋子。过一过牧羊人的生活。

所以,我开始收个徒弟。她叫暮光闪闪•苏拉。也就是我这个故事的主要记叙者。

 

 

 

14

好啦,回归正题。

在我正式传承给暮光闪闪之前,我还得教她很多东西。而且,她太爱看书了。也许对政治来说会少很多决断力。

尽管,我也没有多少决断力。

 

战神山的神殿在日夜中禁锢了我,我在那些麻木的时间里,徘徊了很久,久到我忘掉了一个人的名字,久到我已经无法做出正确的反应。

 

直至黑白颠倒的那天。完整的太阳被黑夜吞噬,天空中顿时剩下了昏暗的光彩,和那个代替太阳的金圈。

这是没有预兆的事情,雅典乱成了一片。

就在这个昏暗的“夜空”,那些“潜行者”发动了起义。

他们的政权,名为“梦魇”。一只贫民的军队。

 

所有人都涌入我的神庙,去哭,去喊,去诘问,去求救。

我真的慌了,因为我感受到,我的力量被另一股力量挡在了外面。而那股力量,是那么的熟悉,又那么陌生。来自众神的神力。挡住了我的太阳。

 

阿波罗的神力消失了。一刻间,我已变成凡人,失去同战神山的联系。惶惶不安的感觉像一条线拉住脚步,攀上我的身体,直直挂在我的脑袋上,在我分神的时候,狠狠的鞭打我。这是这么多年来,我头一次理解从神殿跌落凡间的感觉。理解被背叛的感觉。

神殿和神庙外的事情还在等待着我处理,我来不及思考就走出了神殿。

首先指挥我的步兵和战车正面迎接我的敌人,以防万一,我留了一部分精兵留守雅典。接着,我去安抚我的人民,告诉他们不用去害怕,我以雅典娜•星璇的名义起誓,我誓死保护我们的人民。

 

星璇在上,保佑我们都安全,不要多生事端。我端详那,乌黑的天空,不能看出预兆的月神,被吞噬的太阳,以及出现的金环。苦苦思索它们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

我遣散人们回到各自的家中,并紧锁城门,直至战况的报回。

 

所幸的是,我们胜利了。敌军大败,被我们俘获了首领。却是在这时,我开始紧张。开始慌张,好像有什么我不想面对的事情,将要降临。

 

在雅典的城门,我代表了雅典,迎回了我们战无不胜的重装步兵,和被捆绑着的Luna。

 

15

Luna明显的瘦了。

我们明明差不多的年纪,她却比我矮了半个头;

她那深蓝色的头发一如既往的迷人,皮肤比我记忆中的更加枯黑了;

眼神里不填满我们曾经的快乐;

污浊的衣服写满了悲惨生活的痕迹,已然看不出丝毫神殿的光辉……

 

凡人的世界洗去了她的梨涡,给我送回家的,是一个被灰尘蒙蔽的月亮。

我在所有士兵的面前解开她的锁链,却不料,她从嘴里吐出一把短刃。转眼就划伤了我的脸,然后把那沾血的刀尖直直指向我的眼睛。那寂静的杀意,波动在她如水的瞳仁里。

 

然后我的将士全部冲上来,用盾牌护住我,将剑头向她刺去。我惊声喝住他们

“不要伤她!!”

于是,Luna又在他们的钳制中套上了更为厚重的锁链。

 

走在雅典城的路上,城市的居民不停地向Luna说着不敬的话,更有甚者向她扔东西。我用神力给她筑成了个护盾,并安抚群众,给他们做思想工作。不觉间,我已经把这套把戏玩得纯熟。

一路上,我深深感受到人们的恶意,和那种滥杀敌人的无知无惧。黑压压的人群在路旁张望着我们,犹如在深渊的缝隙中行走,被深渊包围。慢慢的他们不说话了,仅仅用死寂的眼神盯着我们一点点移动的轨迹。我也说不出话来了,压抑的大道上,我被迫沉默着。

 

我打手势给我的将士,示意他们走快点。Luna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垂下头来,任由长发遮住脸庞。我从没有觉得阳光会过于耀眼,以至于产生刺痛,但今天的太阳,就是这样的。

我走得太急,太乱,只顾着往前冲去,只想冲回战神殿躲着。却不曾留意到,我影子后面,滴落的清泪。

 

在回家的路上,我们形单影只。

 

16

我吩咐神殿把Luna的牢房安排在离我寝室最近的地方,是个可以看到后花园的地方。

随后不久,就有公民大会的代表来投诉说我后院连个防护措施也没有,还让这种战俘住在旁边,实在是反其行而为之。建议我把Luna分配进他管理的牢狱去做劳苦奴隶,好好看管。

我简直懒得理他。

 

Luna回来以后,我恨不得分出三个我来,早午晚都去看着她。我的大脑一天到晚都被Luna的身影填满,只差我跑进她的房间,质问着她当年的事情。

但,这始终只是想。

 

我也曾设想,Luna回来之后是怎么样的。

我想,她回来也许会和我和好,我们重新开始生活,把这个神位让给小暮光,然后我们隐居......我想,她也许会回来和我大打一场,用我们的神力,打得惊天地,泣鬼神......我想,她已经想开了,回来继续担任神殿的职务,共同守卫着雅典......

奈何,我们没有那样的时间去反省我们犯过的错误,也没有那样的时间,去等待暮光的长大。也许,在另一个世界的我,有足够长的时间,去看透那世间的幻想,看清生死中真相和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大概是我太过于理想化了,干什么都往好的方面想。

Luna一句话也不同我说,在那个昏暗阴冷的监狱里,我只能看见她的身影在某个地方坐着,从早到晚,纹丝不动。我做好饭,送入她的面前,再把之前的没有动过的饭菜拿走。

我真的没有办法将她同我那活泼可爱的妹妹联系在一起。所以我放弃了同她一次又一次的谈话。

尽管我们连个眼神交集都没有,尽管我单方面想要她开始这个发问。

 

我偷偷给她安排进了房间,所有的人、神都不知道的时候。就住在我的隔壁房间。

她不会糟蹋自己,毕竟是皇室出身的骑士,有我们自己的底线。她开始的几天是不吃东西的,后来可能是想通了,渐渐就自己吃了。虽然吃的不多,而且也没有说享受或者开心的样子。和我想象的相差太远了。甚至我给她准备一些她以前最喜欢吃的东西,她会掀翻食物。

 

她不在是以前的Luna了,我总会那么安慰我自己。告诉我自己要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待她,但我也总是遏制不住我自己,去把她和那些讨人厌的贫民联系在一起。以至于,Luna回来以后,我还会盲目地去憎恨他人。

 

这就是我以前的浅薄和无知了。但请你原谅,一只囚禁在深宫中的百灵鸟,是难以跃进苍穹的。更何况她已经被折断了翅膀呢。

 

 

17

我还是每天处理城里的政务,还有一些外交上的事情。有时候真的挺累人的。我也曾经想过增加一些官职来协助我办事,但每当这样的提议经过公民大会审议,都会被一一回绝。

虽然我对这种事情非常的反感,但这是大家做的决定,我也不能违背众人的意愿。

不过这样的制度缺漏,总有一天会被揭穿。

 

我在派去抵御外敌的步兵军队凯旋归来。每一次的胜利回归,人们总是会热烈地去迎接我们的英雄,这算得上我们的传统。

可是就在这一天,我的将军归来,骑着战马在大道上同群众欢呼。却不知道是谁散布开谣言来,说将军掌握了军政大权,打完外敌就要回来清理掉城里的人们了。

 

这是个恐怖的谣言。

将军平时认真训练军队,对战争更是异常的有天赋。但在城里巡逻的时候不苟言笑。导致大家对他多少有点意见。

这是后来他的一名部下给我说的,说将军在人们心里可不算什么英雄,因为他不近人情。

 

就是这样的原因,导致这位刚刚打完胜仗的英雄,在流言中被推上了广场的行刑台。人们比他回来时欢呼得更加高昂,因为他们把一个威胁除去了,靠他们自己的力量。

我收到消息的时候,将军的身体已经被扔在了城外的乱葬岗,脑袋还吊在广场上,供人们欣赏和吐痰。

 

我亲自把将军的脑袋和尸体收了回来——没人愿意去做这件事。葬在了战神山山脚的皇家陵园。神们不会知道的。我想。

 

回到皇城后,我看到Luna坐在花园里。日落下的黄昏追逐着繁星,霞云黯淡无光。她只是坐在水池边上,告诉我

“你的雅典不过如此。”对她来说,似乎有些好笑,又有些悲伤。

 

我恼羞成怒,差点没忍住要骂她。还好我忍住了。也幸好有她那不时尖酸刻薄的性子,让我冷静地去思考该怎么维持这疯狂的世界,以至于延缓它崩塌的到来。

 

18

事实是,崩塌是迟早的事情。

 

战神山似乎察觉出我在搞什么小动作,派来波塞冬和我谈话。我们在议事厅谈了很久,不过是扯东扯西,乱聊一通。这个优柔寡断的神,只喜欢看马,看美女,看自己的鱼和大海。这些谈话工作做得真不怎么样。

 

我随便敷衍了他几句,把以前敷衍雅典娜·星璇的表情又重新搬出来,表示我非常受教,会认真改正的。他看到我这样子,非常受用,摆出一副长辈语重心长模样,拍拍我的肩膀,说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要好好改正。最后心满意足的走了。

 

阿波罗,就是这样的一个神明。永远没什么功绩的太阳神、一个懂一点预言的,自娱自乐的音乐神、和不知道谁传出去我懂医药的神。我觉得自己没那么大贡献,顶多指挥一下军事,搞搞城里的事务,给上面的神和下面的人做做互通工作。

尽管如此,上面的神也还是不愿意放过我这头“待宰的羔羊”。

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开始觉得这样的生活,没什么意义。

 

一天,我抓来Luna和我喝“下午茶”。她没有反抗,似乎忘了我们皇室的传统。毕竟在那些地方呆的久了就是这样的了。我那时这样想着。

我们在花园的水池边上坐着,我给她倒上美酒,拿来人民进贡的美食。这是母亲留下来的传统,下午的时候吃东西,称为“下午茶”。

 

小花园的阳光充足,明媚但不会过于刺眼。Luna坐在另一边,靠着花架的那一边,任由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拍着她的肩膀。她身后的土墙已经出现了斑驳的裂痕,架子上的花和藤蔓垂钓下来,抚摸着她的肩膀和脸庞,她微微发黑的皮肤稍稍恢复了血色,慢慢地长回了一点肉色。换回希玛纯裙的她,像换了个人一样,焕发出天仙的美感。阿芙洛狄忒在我的心里,不及她半分漂亮。

 

Luna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东西也不吃。为了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我只能不停地说话,说一些城里的趣事,尽管我也是道听途说;说一些神殿的事务,战神山那些神明的风流事;最后说到了雅典的军务,我小心的观察着Luna的表情,她还是那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我就放心了。

她的军队已经被打散了,没什么值得顾虑的。

而且,她是你的妹妹,我们之间总是会为彼此保密的。我这样安慰自己。

 

我们就这样从下午正暖时,谈到了黄昏日落刻。她站了起来,向一片红幻化成的旋涡望去。“真美啊,不是吗?”我感叹着,看那属于我的太阳,日落西山,结束她一天的工作,能够回去好好休息了。漫天红霞,缱绻着铺在太阳走过的路上,恭送着她的离去。光,一束一束地把云霞收走,然后留下深色青天独自迎接月亮的到来。就这样,月亮的黑幕兵把太阳和她的红霞兵赶走了,带来了夜的时代。

 

Luna的裙摆被夜风撩起一角,她深蓝的发梢悄悄落入我的手心,一股心底的暖意弥漫开来。我傻傻地笑开了。Luna回过头来,似乎想探究我为什么笑得像个傻子。

 

那一天,我真的很高兴。

 

19

现在想来,还是怀念那段日子,虽然她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说了。

她真是高冷啊,和以前那个小傻妞比,她成长的太快了。用我那时浅薄的目光来看,还琢磨不透她呢。不过,她回来了就好。老天爷还是可怜我的,送回了一个完完整整的Luna。

 

但是这种快乐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第二次希波战争”爆发了。

 

寒冷刚退的春天,波斯的帝王薛西斯一世,亲自率领陆军及战舰再度逼近希腊。

面对着那数十万精兵陆军,我立即下令全城进入紧急备战状态。随后,派出地米斯托克利为主帅,阿里斯德岱斯为副将迎战波斯。

不同于以往,这次的波斯带来了百万大军压境,我们没有办法去琢磨怎样去把握两全的决策。我和斯巴达王召集所有城邦的国王,商讨起我们的对策。

 

生死存亡就在这一线之间,这场城邦大会,开的异常的紧张和激烈。我和斯巴达王共同作出决策:我们必须同时派出两路军队,迎战波斯。并在后方建立预备军队,以防不测。

斯巴达王李奥尼达,是一个强壮结实的男人。他的陆军勇猛无比,适合镇守第一线。雅典海军是我的底牌,我可不想冲在第一线,把我的好牌打烂。

 

20

我的学生,暮暮在这个时候告诉我,城里的百姓出现骚动。主要是以前贫民区的那些人。她那个满身汗水耷拉样子,告诉我必须亲自去解决这件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想起了Luna

如果让她去,会怎么样呢?

 

不行,本来城里的乱就有她......

 

 

 

好不容易回来,难道又放她出去?

 

 

 

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让我愣住了。就像突然被噎住,不能呼吸的感觉。

洪水般不可收拾的记忆冲到我的眼前,以及一种失重感狠狠撞上来,几乎把我撞倒。

仿佛有一只手,把不眠夜的深渊景象一点点摊开,晃着我的肩,让我去接受那些

一个人的夜晚,残月的夜晚。

 

“老师?”

另一只手又使尽全力把我拉回来。

暮暮还在我的眼前,用手背擦着脸上的汗水。她不停慌张的向外面望:“他们嚷着要......”

我等不及她说没说完的话了,我向就近的侍卫发布命令:“把城门拉开,让他们全部进来!”

侍卫那表情,似乎我在命令他原地起飞一样。

但他还是照做了。

 

我走出战神殿的大门,民众直流而入,各种形形色色的乞丐,横行霸道的流浪汉,都有。乌泱泱的一群,不多不少,挤满了战神殿的广场。

这样的贫民帮里,唯独没有白色头发的家伙。

我看着他们直直冲上来,又在不远处的地方停下来。

没有领头羊的羊群,停在直通狼窝的大道上,想要展现族群的英勇。

 

我用神力,把通向外城的石门,他们身后的退路关上。

于是他们开始惊慌,开始乱窜,开始在战神殿的范围内肆意奔走。

“混乱,无序,不应该出现在战神殿。暮暮,你是雅典的未来。未来怎么样,取决于你敢于做出什么事情。”

尖叫,鲜血,悲号。

躲藏,哀求,内脏。

侍卫,贫民,神明。

泪水,血液,眼睛。

无序最终回归秩序,世界终究寂静。

 

暮暮瘫倒在门柱的脚下,恐惧在她的眼睛里被放大,苍白的脸上映射了那鲜红的无情色。我的心里生出一丝后悔来,后悔选择了她,让这样娇嫩的花浇灌在鲜血之下,让刚出生的羔羊过早的面对这样的世界。

可是,远比这残酷的战争就在城门之外,时刻准备进攻偷袭。

如果连执剑人,都跪在了敌人面前,那这个国家就真的要毁灭了。

 

我走到了广场正中心,俯瞰着整个雅典城。爱琴海的太阳没入海面,夜色辗转,水面又起粼粼波光。

我见到了,在没有月色的夜里,小花园里,月下,Luna冷眼看着战神殿广场上的我。而我,满身是血。

第二天的黎明前,鲜血将被洗刷干净。

 

21

经过会客大厅的时候,我察觉到一丝奇怪。原本紧密贴合的石门,开了一条缝隙。

引人注目地割开原本的黑暗,意图在密不透风的城堡里打开一个崭新的光世界。

我抽出刚被鲜血磨利的剑,推开了门。

大门里却是一片辉煌。

 

一如当年璀璨的盛宴般明亮,但只有一个人。或者神。穿着黑色衣服的,带着扁圆帽子的家伙。

他注意到我进来,扭过身子来看着我。一张虚伪的脸,一副手上的面具。

“噢,你好,小姐。请问你知道面具舞会什么时候开始吗?我似乎来早了?”

大厅里,站着一个涌动着奇怪神力的神。陌生且令人怀疑。

他不知尴尬地笑着,自言自语。

“不认识我?好吧。劳伦女士在吗?我想见见她,给她带几句话。”

我似乎想起见过这个家伙,从遥远的记忆中生出一份讨厌来。

“你是谁?”神力从我的剑上爆发出去,直指他的喉咙。令人意外的是,他只是向旁边退了一步,便把那神力化解了。像是用了什么转移的法术。

 

我最讨厌的便是这种法术。也讨厌眼前这个人。

那么玩世不恭,那么笑里藏刀。那么不合我意。我的剑不介意再沾一次血,我想。

“诶诶诶,怎么这么冲啊,这脾气。脾气不好迟早出问题喔。”他的嘴里笑出两排尖利无比的牙,让人发寒。“回去告诉你的母亲。无序·赫尔墨斯来捎一句话:尽快结束。

就这样了,小孩。我们以后也许还会见面的。Bye~”

 

他突然向前迎上我的剑,却又在碰到的那一刻,消散在我的眼前,无影无踪。

灯火长明下,我独自站着,思考刚才看见的那个家伙,看到的几丝线索:黑色衣服、代表商人利益的神祗、以及手上出现的羊头骨面具。

 

母亲的表情是沉默色。

她站起来,又坐下来。无聊似的撩拨起火堆。转身去喂羊。

她没有回答我,没有回答这件事情。她不履行这个义务,愿意做这个事情。

于是我原路返回,独自踏进夜色里。Luna等着我回家。

 

22

风吹醒了草原,唤醒了第一只羊。天微微地亮,风越来越大,越来越野。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她是留不住的。”

celestia呵呵地笑着。“对了,小暮。你还会害怕吗?对那件事情。”celestia侧过头来,盯着暮光。天已经微微光起,celestia紫罗兰色的眸子被照亮。显得那么温柔,那么放松。

暮光还在不停地写,也不抬头,也不回答。晨曦拂晓,草原狂野的风拉扯起celly的长发,把她嘴里的野草刮起来,戏弄着草上的晨露,然后把它撒到celly的脸上。Celly眨眨眼,吐掉了那株草。

 

直到暮光点下最后的句号,才放下笔来。她只是抬起头,什么也没有说,面前是高升的太阳,牧羊人的小草屋,一望无际的草原,以及与连绵草地相接的辽阔蓝天。

“不会了。”

 

Celestia垂下眼帘,浅浅地笑了一下。她站起来,拍了拍身后的碎屑的杂草。“这个故事还没完呢,我们一边走一边继续吧。天也亮了。”她遥遥望了一眼小草屋。“走吧,不会走太久的。这里离雅典其实挺近的。”

 

“去雅典城?现在?那里贴满了您的通缉令......”暮光赶紧跑到celestia的身边,拉住她的手。

“你啊,不能老是只看书啊。”celestia在暮光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上一次是我私自跑开了,这次,必须去赴约。”

“她这样大张旗鼓,不就是专门在等我嘛。”

celestia回过头来,朝着暮光吐了一下舌头。

“我们的故事也继续吧。不过要走快些喽。”

羊群自在地走出圈,开始了一天的早餐。

 

23

血洗的夜晚,我做了另一个梦。真实得又不像梦。

 

那时,我走在战神殿的寝宫。密密麻麻的回廊包围了我,如同走入巨大的迷宫。

昏暗的宫殿里没有烛火,浮在窗户下的一层薄薄月光仅仅照亮窗边的路。

 

我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总是走回同一个门。我走进门,门缝是开着的。明亮的灯光透了出来。

我靠近一看,里面是个浸满鲜血的酒席。红色的酒水撒了一地。一群穿着黑色袍子的人在收拾着地面上的残骸。

我害怕得发不出声来。我想逃。

突然,一个黑袍子的家伙转过头来,脸上带着那羊头骨面具。地上躺着被我杀掉的人。

那个家伙站起来,缓慢地逼近我。

 

像是被恐惧的钉子钉住了我的脚,我怕的要命,却动不了。

这时,一种奇异的痛感刺向我的手腕处,我又能转头了

是Luna!Luna死死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向其他地方。

我回过头来,羊头骨面具在那里站着,看着我们。然后羊头骨快速地变小,小到看不见。我再看Luna时,Luna却不见了。

 

黑暗在变幻着,留下了我一个。我晕得想吐,这种感觉真的要把我逼疯了。

我不跑了,黑暗中却浮出一扇门。我认出是Luna的房门。她以前不喜欢我进她房间的,我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忽然,里面传来一阵微弱的哭声。我忙推开门跑进去。

 

只见Luna缩在被子里,不停地抽泣着。我轻轻拍她,想像小时候一样做鬼脸逗她起来。

她看着我愣了一下,便猛地扑过来,开始放声大哭。哭声像是喝进我身体里的致命毒药,一声声揪扯着我的心。

“怎么了,小蓝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尽量放柔声音地安慰她,拉开怀里的她,想看着她的眼睛。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身上原本洁白的纱裙染上了一团团的血迹,格外渗人。

她什么都没有说,继续埋回我的怀里哭,我能感受到怀里的人在害怕,在颤抖。

我无奈地向四周望去,却发现在床的另一边,摆放着一把沾满血的短剑。风把月光吹进房来,一阵幽蓝色的光攀爬上血色剑刃。再看去,萦绕在剑柄上的,是一缕缕金黄色的细丝。

直觉告诉我,那是神力。

为什么?

我转过头来想问她,却听到她说:

不要走......对不起......不要离开我......不要

 

她一遍一遍地重复。我似乎在那一瞬间,被拉入了她的身体。

钻心地痛从她的手臂传来,压抑住我的感官。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她所看到的世界,我感受到了她所感受到的世界。

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笼罩过来。我看见唯一的太阳,在一个雨夜落下西山,再也没升起过。

 

我惊醒过来。

还好是在自己的房间。我喘出一大口气,背上冷汗涔涔。

我急忙看向窗外,月光已经撤去了,留下泛白的天空。以及,太阳升起来了。

还好只是个梦。我暗暗想道。

 

回到战神殿,我首先处理了前线的战报。

李奥确实是不世出的军事天才,能够凭借他那支骁勇的陆军,死扛敌军两天。即使出现了意外的情况也能够死守,并指挥大部队后撤,以少胜多击败了敌军数万人。

可是,意外的情况是——希腊出现了叛徒。麻烦了。也就是说,雅典城内还有叛徒。

温泉关已经失守,接下来进攻的,便是雅典城。

现在,只有唯一的执剑人,我将作出所有的决定。

 

我命人搬来战神殿的地图,尽管是年代已久的旧羊皮地图,缝缝补补的很是难看。

同时,我派人把特米斯托克利斯叫来,当面给他指出我们的行进路线和战斗方案,然后把海军全权交给他。他是个有远见的小伙子,从他的眼睛里,我能看到涌动的巨浪。

把他打发出去后,我马上召集雅典城里的所有士兵,让他们一个不剩地,把所有的臣民,转移到艾加莱奥斯山附近的岛屿。城里所有的武器也一并带上。

但在此之前,特米斯又折返回来,他申请召开了公民大会,提议所有的妇女和儿童都迁移到亚哥斯的特洛辛和本国的萨拉米斯岛上去躲避,而男人全部集中到艾加莱奥斯山。最终,我接受了他的意见。

 

萨拉米斯海峡,那个狭窄的海峡,将成为这次战争的决胜之地。

 

24

不出我所料,战神殿即刻便派人来传讯,质问我为什么要狼狈的逃离我们自己的家。战神殿城门外,臣民也都不断地喧嚷着,要民主,要知道一切,要自己决定......

等我转身回到我的宫殿,那些声音也就静下来了。

 

其实我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身上有铠甲,手里有长剑,哪里有战争,哪里就有阵地。

“Luna,现在我们要离开一阵子,你先收拾一下你的东西。”我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的手按上剑,一脚踹开了门。巨响过后,我撞进了门里。只见Luna在桌旁的椅子上端坐着,紧紧盯着我手上的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自从回来以后,她一直这样。

“对不起,吓到你了。”剑入鞘,我走到她的身边,抚上她的肩膀想安慰她。她颤抖了一下,躲开了。

 

一时间,空气凝固了般,让我呼吸困难,也让我们尴尬得无地自容。

她的眉毛皱了皱,然后起身走向门口。

“诶,你不用收拾你的......”还没等我说完,她已经向右拐走了。唉,我只得帮她随便拿几件了。

打开她的柜子,我扫了两眼,只有曾经妈妈给的衣服是常换的。其余是我放进去的,原封不动放在底部。

 

拿上,我便走了。我一踏出门,就看到她在墙上靠着,直直地盯着我。没有走远。

“军营里生活可不像这里方便。走吧。”我穿着战士的铁鞋,走在石头上梆梆响。

她始终跟在我后面,也许能够把我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她把信扔向窗外,我也看得清清楚楚。

如同上次我发现后烧掉的那封信,我决定不去追究任何的嫌疑。

就算希腊里出了个叛徒。

当然,后来证明也不是她。

 

你别走那么快,我跟不上了。

我尴尬地停下,在原地等她跟上。我太急了,急得看不见她了。

她的长发轻轻蹭过我的肩膀时,我好像听到她在说

 

25

天刚破晓,海面上薄雾蒙蒙。

我已经站在了艾加莱奥斯山顶上。山脚下是我的雅典城。远处的雅典城里只有战神殿。

我的私自撤离没有带上那群神明。反正波斯不知道那群神究竟在哪,知道了也不一定能够见到。也算我对他们的交代了。

乱糟糟的民众还在整理他们带出来的东西,当然,嘴里止不住地骂着战争,军队,或者做这种决定的人。逃跑多么的不光荣,对吧?

海军在山的另一端海港集中歇息。其余军队分散在山坡上。武器在山脚的沙滩上摆着随时出战的姿势—改良过的精英战船。

现在,只等波斯来了。

 

战争开始前,Luna也爬了上来,和我并肩站在一起。我们吹着海风,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海面。

海水的蔚蓝,像极了Luna的秀发,也像极了染上昏暗夜色的星空。阵阵白雪似的浪花,从远方的海洋翻滚来到这里,上岸了。天地辽阔开来,我们变得那么渺小。

这一刻,我却有些迷茫。云离我那么近,雅典城离我那么远,似乎只有在这一刻,我才真正站在了神的视角。心情也在此刻彷徨起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浸满我的心。

 

云里,驶来了故人。

 

26

海风,乖顺地刮来。

这次我不再需要波塞冬了。

 

波斯的战舰比上次的更加宏伟,更加巨大。即使是我站在山顶上,他们也给了我一种,山从海那边走来的感觉。

太大了。我在心里默默感慨。和他们的战舰相比,我们的海军像是蝼蚁。

他们没有轻举妄动,我的信使告诉我他们绕过优卑亚岛,掠过阿提卡,包围了我们的外港比里犹斯;接着合围海港的西端;围截在东边海面的有三列战船;山后的退路被波斯的陆军占据,而希腊的援军还难以到达......

特米斯在半山腰上,像是跳舞一般,到处乱比划着。海面上小小的船只随他的指挥而动。

我听着海风送来的信,海港外,站满了船。

 

波斯全军杀入海湾的时候,山还是静默的山。军队从山的那边汹涌地来,伴随着嚎叫。

等最后一艘战舰开进来的那一瞬间,号角被特米吹响。刹那,战火冲天。

在那些大块头愣神间隙,我们的战船快速穿插进里面。冲在前面的战船举着火把,划过那些巨型战舰底下的木板;

紧随其后,是较大的战船,装载着弓箭步兵;剩下的重装士兵则在山坡上,向着大海不断投射石块。

巨大的战舰,成为定点的靶子,石头雨精准砸落在船板上,燃烧起的烟直冲云霄。

 

海面上,一丝风也不愿意刮过。我,也只是在远处看着。

密密麻麻的身影跌落海面,幸运的活了下来,被我们的战船捞起。其余的,没入海面,浮不起来了。

除了海的声音,我发现我的耳朵什听不见了。我再听不见悲伤、失败、嚎叫,再听不见欢喜、胜利、欢呼。我无神地望着那混乱的战场。一如我所料,一如我所厌恶。

我侧过脸来,发现Luna正在盯着我看。她那双包容着海的眼睛,让我想起多年前风沙的集市,我们笑着,闹着,走散,再相逢。草原的草屋里,我们哼着歌到睡着。

神诅咒了我的情绪。或者,是阿波罗诅咒了我的命运。我想。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扑向她,抱住她。

这次,她没有反抗。

 

条条烟柱栋立在海面上,艘艘战船沉进了海底。

战争,再次结束了。

 

27

如果我想请神宽恕我,也没有神愿意这样做了。

当我撤军回城时,雅典城俨然成了一片焦土。城门开后,一窝蜂的人从我身边拥过,然后像老鼠钻回洞一样快地消失在密密麻麻的巷子里。这种时候,谁还会听这些繁琐的军纪军规呢?于是我遣散了军队,让他们先各回各家。

在那一片片或哽咽,或哀嚎的声音中,我大步走过。

 

所幸的是,战神殿只被烧掉了广场。

我第一时间是往战神殿的后门走,这里是直通战神山的地方。

大门没有明显损坏的痕迹,那些神应该没什么事。我这样想着,推进门去。

 

黑。

满目狼藉,皆是黑色。

山顶的神庙,成了这连绵黑山的屋顶——成了最耀眼的黑珍珠。

夕阳片片地割下,巨大刀刃似的光从神庙的条条圆柱间延伸而来。犹如死神的镰刀,干净而利落地斩断众神与我的联系。

我用手抓起一抷焦土,又让它流出我的掌心。最后摊开看时,只有残留在指缝的黑黄痕迹,和乌黑的表面。

战神山,从此淹没在战争和故事的火海里。

没有雅典娜庇护的雅典城,最终也会走上这条路。

我长吁一口气,空气里微微飘荡着焦灼的气味也要散去了。

原来,神也会死去的。死去终究只是一个过程。

 

拉上夜的幕布,圆月开始一个人的表演。

剩下,雅典独自地舔舐着伤口。

 

28

风暴过后,一地残骸。

雅典,如被风浪冲散的小船,孤零零飘在大洋中心。

友军斯巴达帮我们把波斯残余的军队解决掉,解放了前波斯统治下的小亚细亚半岛,同时签订合约......

我把希腊的事务全部抛给暮光,带上Luna只管往草原里跑去。

 

我在草原上奔跑。

天色苍茫,草原辽阔。它却没有出现,在这片不大的草原。

我开始害怕,开始焦急。我开始呼喊母亲的名字、呼喊羊群的名字、甚至呼喊神的名字。

可无论如何,我都找不到那小草屋。

它没入无边的草地,像没入无底洞海洋。

直到风割破我的喉咙,我停了下来。我想起

母亲曾告诉我,神不愿意让你做的事情,万不能做。即使,你已经成神。

 

我早已气喘吁吁,Luna却只是红了脸。她始终没落下过,始终和我并肩。当我转头看她,她就直直盯着我,毫不示弱。

我动用神力恢复我的身体损伤,感受到我的神力前所未有地在提升。我向Luna伸出手,打算帮她恢复。

她猛地打开了我的手。

霎时,一股带血的剑意从我的眼眉间划过。

我快步往后退,看到luna的手里握着短刃。她稳稳站着,没有攻击过来。

“不要把那种肮脏的东西靠近我。”她说

在她的眼睛里,我看见,海的沸腾;我听到,海的悲歌。

我怕它

 

“我知道了。”

我才明白我落入了海里。海底,是风暴的中心。

 

她收好那把短刃,继续并肩往前走。

翻过眼前的一座小山,小草屋的炊烟荡漾进了我的心湖。小草屋的门前,母亲笑着向我们招手。

 

29

“咕噜咕噜…”锅里响着炖羊肉的乐章。

Luna熟练地找出草料,喂养起羊羔。我愣愣地,不知道该干什么好。母亲翻着柴火,笑着向我招手。

小草屋一直都没变,母亲也一直没吩咐过我该干什么。

 

我靠着母亲,火苗在她的手里翻腾着,雀跃着爬上她手里握的木棍。

柔和的火焰轻轻摇曳在小草屋里,我瞥见母亲脖子上金黄的“1”。

“天生的,好看吗?”她柔声笑着问我。

“当然是最好看的。”

岁月没有过多的去为难她。风花雪月,或是柴米油盐都没有丝毫拨动她动人的脸庞。

母亲永远是我脑海里的母亲,直到真相大白的那天,她以这般风姿,如烟穿过尘世,回到她的世界。

她是永恒的神,是不衰的星辰。

 

“露露,过来吃饭了。”母亲轻声唤着Luna。她指着不远的木箱,让我帮忙去拿一下碗。

小跑过去,打开,拿出三个小木碗。当我转身时,看见Luna靠在母亲的肩膀上,母亲点了一下她的鼻尖,然后相视而笑。母亲的手抚上Luna的长发,火团勾画出Luna通红的脸,然后悄悄把温暖披上她的心房。

 

我坐到母亲的另一边,拿起勺子往碗里勺汤。然后小心地端给母亲,还有Luna。

Luna海蓝色的眸子倒映着我的脸,我早已长大的脸庞上挂着一丝丝讨好的笑容,紫罗兰的眼眶里是被疲惫磨掉的快乐。

只有在这片幽蓝的海里,我才能看清心的模样。

 

嗤。”Luna突然笑了,海水溢出了泪框。

诶,别哭…”她挡住我的手,

“谢谢你,姐姐。”

Luna接过汤,用另一个手背擦干眼泪。她一口闷完汤,又添了一碗。

 

那一晚,我们躺在窄小的稻草床,母亲讲起一个遥远而又漫长的故事,只记得是一个掌管天空的神明,派出很多很多星星使者,飞往陆地各个角落,建成一个又一个神人共存的王国。

“最后,星星回到天空,神和人们也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母亲的话像是在叹息,久久徘徊在小草屋里。

 

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滑向雅典城的北方。

草原上的星星比雅典城的更明亮,我想。

Luna偎在我怀里熟睡,把滚烫的泪水烙印进我心里。

 

30

梦醒后,回到了雅典城。

春风吹过海岸,又绿了连绵的山。

 

我并没有召集那些士兵,却有守卫在城门监工。问了一个士兵,是昨天的公民大会的决定。

石头一块块栋起来,一点点堆砌起城墙。城墙是第一个兴建的工程,比以前更高大,更坚实。

但是一路走来,房屋却没有建成多少间。

 

睡在大道上的,把砖头板当被子盖;坐在火后废墟的,抓起炭黑色的土就往嘴里送;到处游荡的,被路过的士兵当成奴隶抓去修城墙,挣扎后逃跑,逃跑后被抓起来打一顿......

我愤怒地喝住那个士兵,正要冲过去的时候,Luna死命地抓住我的手腕。

我的脸是狰狞的,是愤怒的,是不禁思考的。我回过头,从她平静甚至有些冷寂的眼神读出我的可怕。

士兵不屑地朝我吐了口痰,扯起那个皮包骨的家伙,走远了。

 

我甩开她的手,环顾四周才意识到,这条路上的所有人,都在看着我。我站在这个舞台的中心,成了表演的小丑。

他们的眼神是冰冷的,死神在他们身后站着。只有自己生存,才会赢得他们的怜悯。

 

就在这时,Luna扯起我,跑进了小巷。

我们便在小巷里左冲右撞,东南西北地拐弯。

那么的陌生,那么的熟悉。路的场景变幻着,天空似乎下起了雨,淋灭了雅典城的大火,淋灭了我心里的火。

我们冲出被烧得乌黑的巷子,天晴了,阴暗地沉在天边。

 

“从这里翻进去,”Luna抬手指向一堵墙,一堵矮小的土墙。

“我每次都从这里回去。”

Luna朝我露出她的犬牙,眼眉弯成了月牙。

可我看着她,却高兴不起来。

 

31

小暮光长大了,有了很多自己的朋友。国家在她打手里还算井井有条。

Luna的脸庞也不再年轻,我也长出皱纹。原来神也会老去。

雅典最终熬过了困难时期,慢慢恢复着往日的生机。希腊却没有那么团结,内乱始终禁绝不了。

公民大会也混乱不止,所谓民主,也只是少数人的专权。

 

我倒是有空休息了。但Luna总会让我带她去神殿那些废墟到处转,也总是问一个问题:

“神,真的存在吗?”

每当我打算用神力给她演示一下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除了可以控制太阳升降、在剑刃上附加神力、医治伤病以外,再不会什么法术了。这时,她便会摇摇头

“神力不是永远的。”

神也是不存在的。

她说话向来只说半句,剩下的要你自己去她的眼睛里读。

 

一夜,我的间谍送来血书,告诉我波斯将开始第三次战争。

微弱的月光飘入城的窗台,我细细读完破碎纸皮上的话,然后把它扔进了火堆里。

Luna靠在窗上,眼里只有星星的火焰和无尽夜幕下的北方山脉。

 

天亮,我再一次走进战神殿。战神殿里迎接我的是暮光,以及公民大会的家伙们。

“让我完成这最终一战。”我这么对她说。

陶片纷纷落向地面,军队重新在此集结起来。

 

32

我发现Luna找回了小时候那本丢失的日记,并且一直在写。

在我们的寝室里,我打开来,一页一页地看,看这本曾经共有过的日记。

又或者,从Luna的视角去看我们遗失的十年。

......

 

日记:

  我被放逐了。

 

......

日记:

  城里的士兵一直在对贫民窟的人施压,而且一直在搜罗我的位置。飘雪决定和我逃到马其顿去。那里离雅典更远,更加安全。夜色浓浓,我离开了这座生活了十七年的城邦。这天是上弦月。

 

......

日记:

  我和飘雪在马其顿随意找了个住所。这里的人不懂什么是礼仪,只关注自身的利益。和雅典城的公民一个样。听说celestia推翻了之前的民主,搞了个公民大会。呵呵,她还是天真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看懂这个世界无声无息的规则。

 

......

亲爱的日记:

  飘雪学得很快,很顺利。她会成为一个好的领导者。

 

......

亲爱的日记:

今天有一个外神来到我这里,同我商量推翻雅典的计谋。黑色的古怪家伙,自称庇护商人的神。他告诉我一个月后的晚上马其顿的国王就会死掉。只要我这个月煽动民众去相信雅典的民主,就可以拥护飘雪上台,然后掌握马其顿的政权力量。他似乎认识母亲,也知道世界规则,知道母亲到底想做什么。

我没有回应他。他笑了笑,留下一副羊头骨面具。

 

......

亲爱的日记:

我只能拼命地告诉我自己:她是我的姐姐,是我的至亲啊。

......

 

日记:

第二次失败了。我回到了雅典城,但飘雪还在马其顿。我果然无法对她下手,哪怕...

......

 

看完,我合上日记本。

今夜的下弦月冷冷清清。

 

 

33

特米斯同我出战,我联系上斯巴达的新王,让他率领联军,在普拉提亚进行埋伏。其余联盟则做好相应的防守准备。意料之中,波斯的大军选择了第一时间绕过前面的城邦,陆军直指雅典城邦。

 

我站在奥林匹斯山上,这一次,特米斯和我在一起。

天上云卷云舒,这座神明引以为傲的山被毁坏后,春意留在了这里。于是,绿,又爬满了一座又一座的山。也占据了一座又一座神庙。

 

特米斯打破了沉默:“空城计怎么样?”

我没有回答他。

“这次有联军的帮助。而且,他们这次派来的都是陆军。海上的木墙,才是我们的强项......”

“我担心的不是这场战争,特米斯。”

“将军这意思是,我们的友邦会背叛我们吗?”

我转过头来,面向北方。

那里是连绵起伏的山,掩盖住了更远的远方。像个屏障,又像一张网,网外的一切随时能够包围你。

“北方,是马其顿。特米斯。”

“一个全是平民的城邦。不必为他们担心,将军。”

特米斯也转过身来,面向山的方向。

“那按你说的做吧。”

 

山不似海般汹涌,狂放。她是安静,沉稳,也是望不到尽头,也是暗流涌动的绿色的海。

这是一个带着杀意的春天。

 

34

“这次特米斯托克利斯再次使用空城计,移师海面。而斯巴达则统率联军共三万,与波斯陆军于普拉提亚附近举行普拉提亚战役,并击毙波斯大将,波斯军大败,只得再次撤回东方。波斯人的第三次远征均以失败告终。”celestia快步走着,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开始跑起来。

羊群不解地看她越过草原,又低下头来嚼起青草。

 

暮光和celestia并肩跑在希腊大道,晨雾里若隐若现的是雅典城。

侵略山脉的海风搜刮进celestia的肺,疯狂的咸味搅动起末日般的记忆。

临近城门,陌生的面孔瞬间从各个方位冲出来。骑兵的长矛抵在暮光的额头前,马上的士兵俯视着她的眼睛。一张泛黄的年轻脸庞在坚硬的铠甲下露出惊愕的神色。暮光大口喘着气,没法回答他的问题。

“你们是......”

 

“轰隆——”城墙的木门笨重地被推开,怀着歉意迎接他的两位旧主人。

城内的人拖着劳累的眼色,跳着闪开,让出道来给那些士兵和被押送的两个人。一路上,恐惧与好奇不断浮现在小小窗户里的稚嫩脸庞上。Celestia喘过气来,抬头望向那金碧辉煌不绝当年的城堡——战神殿。她深呼一口气,缓缓吐出剩下的话:

 

“波斯远征希腊失败,加之帝国内部矛盾重重,被迫退居守势。以雅典为首的希腊则逐渐转入进攻,并乘机扩张海上势力,建立雅典在爱琴海域的霸权。雅典历经三次波希战争,成为了希腊的霸主。

 

而希腊的海上木墙,终究倒在了草原的骑兵脚底。”

 

一层层的大门被推开,又在身后被关上。宫殿落尽灰尘,太阳把光撒进窗来为他的神明铺上金黄色的地毯。最后一扇门终于被打开,太阳伸出长矛,刺痛士兵们的眼睛。Celestia伸手挡住阳光,朝前看去。

战神殿的新主人,站在广场前,正微笑地迎接她们的到来。

即使过了很多年,celestia仍能记起,雪似的长发被环绕在春的山脚下,平民带上了神的皇冠。

 

35

我和我的大军凯旋而归,等待我的,是如流星般坠落的月亮。

海军继续镇守着海湾,我和特米斯被雅典城外的马其顿骑兵团团围住。重装兵甲抵挡不住一波又一波的骑兵攻击。我默默地观察着阵势,只是四周不断地进攻,在僵持中却没有新的战术。

圣剑挥起,太阳的金光便在这月夜爆炸开来。

特米斯被吓坏,跌坐在地上。

一部分先锋军罢了,不构成威胁。站起来,特米斯。

现在最重要的是,战神殿。

 

新的石城门比原来的更高,更坚固,刚刚的一击也没有把它撼动。

来不及理他们了。我想。太阳的主场不在夜晚,我只能一个人飞过城墙,向中心的战神殿飞去。

俯瞰雅典城,雅典城向我抬起头。

她神秘,在战神殿的光辉下她成王;她民主,她的一切都交给了公民大会,她团结城邦去抵御敌人的威胁;她智慧,知识在这里源源不断地流出,哺育智者,圣人;她美丽,爱琴海为她倾倒......

烈火吞噬过,伤痕留下。

街巷改革过,血迹留下。

泪水流淌过,生命留下。

雅典,一张老去的脸庞抬起。

密密麻麻的皱纹里,藏有数不尽,数不清的害怕和恐惧。

她还是老去了。我想。

 

我向下落去,站在神的广场前。

月光下,蓝发被洗涤成银白色。

月神的脸庞上有抹不去的泪痕。短剑握在她的右手,战火熏红了她的眼睑。

 

你的雅典已经成为过去式。Celestia·伯里克力·浮士德·阿波罗。

她一字一顿地读着,却在浮士德三个字上轻轻略过。

 

36

你可以为王,但雅典,不是你的囊中之物。

 

你的贵族将军们已经同公民大会的那些蠢货一起被关进监狱里。

城内所有的奴隶也都归附在了我的麾下。

马其顿的援军明天早上就能到达。

你只有投降这一种选择。

 

可你也明白,太阳升起后意味着什么。

 

问完我才明白自己的话有多么愚蠢。她却始终明白。

在太阳升起前,她的短剑将带来永夜。

泪水浸湿了我的眼眶。

我举起圣剑,对准她海蓝色的眼睛。

 

再告诉我一次,你的名字。

我听见自己的哭腔。

 

Luna·菲利普·浮士德。马其顿的首领。

 

37

斯巴达在希波大战被波斯打得元气大伤,才被雅典钻了空子。

而现在,雅典就要成为第二个斯巴达了。

强者,才配活在这片海洋上。

我们,只是短暂的活着。

 

38

剑,往每一次的要害刺来。

捡起失落的神明的碎片,挥过旋风的影子。

月光下的银匠,向雕刻师发出问候。

海笑着,跑到海岸上来,送来风暴、巨浪、雨的夜。

草屋支零破碎,火苗摇曳晃荡。

 

斗转,星移。

夜,悄无声息地溜走。

喧嚣的海,晃荡着船。

雕刻师的短剑,架在长剑上。

银匠的长剑,抵挡住短剑。

寒意,肃杀了星星点点的火。

 

梦,换走了记忆的我。

凋零的花瓣,飘进广场,掉落进波涛。

越飘越远,像迷失在草原的羊群。

 

雷电,敲响。

云,泪流满面。

滚雷鞭打着夜,月哽咽地躲远。

光,剑,影。

真,血,假。

 

剑,斩断了自己。

骑士,落败了下风。

 

39

咫尺间,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里是我的影子。

可是,我们的身上烙印满了印记——城邦的印记,,首领的印记,神明的印记。

 

起雾了。

我的剑断了,她的剑钝了。

她的眼神重新锐利起来,然后她站起来了。

我撑起酸软的腿,用手背抹去眼睛上的鲜血。

 

脚下是我的雅典城,是她的雅典城。

但,要为她而战的,是我。不是Luna。

 

40

我的剑被她斩掉了断面,露出尖锐的一端。

雨水伴随着我们的舞步落下。

 

短剑直直指向我的眼睛。

那一瞬间,血烧干了泪水,我的手心爆发出神力。光,闪耀在我的剑上。

我紧握着剑,推开她靠近的胸口。

 

喷涌的血洒在我的手背上。

剑,随着她的后退,抽了出来。

刺穿的心房,染红了神的剑。

 

那一夜,神赢了。

我输得彻底。

 

41

雨还在瓢泼地下,没完没了。

可我只求不要淋湿她的眼睛,不要淋湿她的心。

神力从我身上彻底消失,也许因为他们已经赢了。

疼痛,传遍我的身体。不止那战斗留下的伤痛,还有她身上的伤。

 

我弓着身,跪着抱着Luna。她的脸色惨白,我却不能用盔甲为她包扎。

她呢喃地告诉我

 

快走。雪,就要来了......走。

 

我却一直在哭,连回答她的声音都没有了。

她使劲扯出一个笑容,然后闭上了眼睛。

她本来想骂我笨蛋的。

 

我曾是一条落入她眼里的海的鱼。

现在,天亮了。

我的海却枯竭了。

 

 

42

雨夜的太阳,唤醒了雅典城里沉睡的人们。他们纷纷跑来了。

我无助地抱着Luna的身体,我不明白他们还来干什么。但我恐慌。

突然,一阵尖锐的声音响起。

“看哪!!是给我们带来灾难的,马其顿的象征!那块羊头骨面具!我们的首领背叛了我们,和一个外邦的女子联合起来要绞杀我们!!”

“那个女人就是外邦的囚犯!他们联合起来了!!我们再不反抗就迟了!!”

“快点解决他们!!不要等了!!”

“杀掉他们!”

.....

 

我看见野兽向我扑来,撕扯着我和Luna的身体。我想去拔剑,可是Luna就在我的怀里。只要我的手离开,Luna就会被拖走。我只能死死抱住她,抱住我的妹妹。

疼痛从四面八方传来,Luna盔甲外的皮肤也被抓出一道道的血痕。

突然,一阵晕眩感麻痹了我的双手,Luna便从我的怀里离去了。

我的眼睛也被麻痹了,梦境强烈地袭来,逼迫我脱离现实。

Luna越走越远,远处燃起了火光。

我说不出话来,甚至已经无法呼吸。可是我的心还在撕裂,我的灵魂还在悲号。

我似乎看到了当年被我漏杀的双胞胎之一,他走到Luna的身边,把手里的火炬轻轻放在Luna的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啊!?我的灵魂声嘶力竭地吼着。

可是野兽怎么听得懂人说话呢?

 

然后,火就开始烧起来了。

烈焰滚滚,浓烟滔滔。

 

“先把阿波罗神大人送进监狱里吧。啊,不,应该是把引进邪神的苏格拉底扔进牢笼里去。”

我闭上了眼睛,公民大会原来轮到他了。

 

43

不知为何,马其顿迟迟没有到来。

反倒是暮光回来了,并撤掉了那个家伙,可是公民大会仍然一致投票,要赐我毒酒。

她偷偷把我送出了城外,含泪回到了铁索的城门里。

但我何去何从呢。

 

 

44

最后一个埋葬在战神山的人,是月神。

我已经没有了神力,不再属于神明。

暮光在Luna宣布占领雅典后,跑去找救兵。

外面所有的奴隶都臣服在马其顿的脚下,他们只听Luna的命令。

我又变成孤独一人了。

雅典,面目全非的雅典,她现在却命令我离开这里。

 

晨风擦干我的血迹,指引着我,望向草原的方向。

羊群,母亲,和我的真相,都在那里等着我

 

45

风吹草动,草原还在我的远处,我却已经看见了母亲。

我扑进她的怀抱,泪水早已止不住地流。

 

她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每一次都知道。

她先给我讲了草屋里什么地方放着什么,羊群什么时候吃草,什么地方有一条河......这些,都在教我成为一个合格的牧羊人。

我不想听,总是怀抱一丝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希望,问出一些幼稚的问题。

 

以后慢慢教不可以吗?

 

以后你会慢慢学到,但我希望能够提前教会你。

母亲停顿了一下,缓缓叹了口气。

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讲过的睡前故事吗?

 

46

我实际上却不属于这个世界,像流星一样,从天空来,落到地面。

每一个世界都有一个这样的我。

却还和天空保持联系。就像是我派出的使者,有我的意志,我的思想。

我的任务是帮助这个世界的文明走上正轨。促进这个世界的发展。

每当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就会回到那个世界。

 

她紧紧地抱着我,我看见她的脖子上金色的“1”一点点发光,扩大,笼罩起她的身体。

 

对不起,我的孩子。

是我带给你们这样的命运。

我却没有办法改变她,

甚至连感情都没办法拥有。”

 

我渐渐感受不到她的拥抱,也感受不到流淌的冰冷的泪水。

她像一颗流星,划过黑夜。又在天亮的时候,消散在苍穹。

她回到了天空上,和月亮在一起了。

 

47

从此,我一个人居住在那间小草屋里,终日和羊群为伴。

我的老师不再说话,只是站在战神山的山顶,观赏着拂晓的金光。

此刻,那位将军就站在我的老师身旁,同样一声不吭。

她年轻又沉静,雪色的长发扎束起来,穿戴着整齐的盔甲,一如当年老师的英姿。我在写了又写的羊皮纸上轻轻描下她的名字——飘雪·亚历山大。

 

48

“你走吧。”

 

一声叹息,像是寒风略过刚刚发芽的春草,从她那里传来。

 

我答应过Luna,会离开这里。你也可以继续留下。

 

当年的白发小女孩转过头来,面对着我,

 

英雄时代已经过去了。

 

我大笑出声来,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都直直地看着我,想问我为什么笑。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擦干了我笑出的眼泪。

小暮低头不停写着,似乎要把我刚才的笑全记下来,拿回去分析。

飘雪看着我的方向,不知道想些什么。

 

的确,英雄时代落幕了。

但,新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

 

我这样想着,草原的风迎面扑来,告诉我羊群饿了。

 

49

“劳伦,你到底在发什么呆?”

盖亚不满地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劳伦回过神来,向她赔笑。

“没什么,醉了罢。”

酒喝尽,

她放下酒杯,

一滴清泪滑落进空杯。


后续:黑铁时代(仙人指路)

15 Feb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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